师法温病 祛邪为先 (原创)

刘师18岁开始跟随父亲刘哲人学习，哲人先生一生以治温热病见长，在荆沙、宜昌等地颇负盛名。刘师回忆哲人先生在沙市行医，曾有弥市镇驻军阎旅长夫人病重，请哲人先生过江出诊，其症高热呕吐不止，哲人先生辨证为湿热郁阻中焦，胃气上逆，热胜于湿之湿热证，以苦辛通降法，拟半夏泻心汤加减，并亲自煎药，令其口饮少许，频频服下，热退呕止而愈。哲人先生说，沙市滨江，俗语“船在屋上行”，地处卑湿，气候炎热,屋皆平房，人烟稠密，发病以湿热为多，尤其是湿温较多,多用温病法治病。于是刘师在哲人先生指导下反复研读《温病条辨》、《瘟疫论》、《王孟英医学五种》等，领悟尤多,深得其中三昧。 荆州市中医医院妇科黄缨

二十世纪四十年代，沙市湿温流行，沿门阖户，缠绵床褥，诸医多以人参败毒散、防风通圣散等辛温发散剂治疗，致津液劫伤，而湿热之邪仍滞留不去。刘师用黄芩滑石汤等淡渗利湿轻清灵动之品治疗，效果显著，于是医名大著。

刘师尊前人“客邪贵乎早逐”、“邪不去则病不愈”的医学理论，提出“邪去则正自安，祛邪即扶正”，对温病初起的治疗主张必须祛邪为先，同时强调祛邪务早、务快、务尽，祛邪越早人体受到的损伤越轻，越有利于病邪的祛除和病后的康复，只有病邪得去，正气才能得到保护和恢复，并在多年后将这一思想运用到 妇科疾病 的诊治中，临床效验。

刘师还指出：要祛除病邪，首先应明确病邪的性质，然后针对不同属性的病邪，制定不同的治法。如湿热证湿重于热者以《温病条辨》三仁汤为首选；热重于湿者，用自拟半夏芩连枳实汤加滑石、芦根治之；湿热并重者，常用《温病条辨》黄芩滑石汤加淡竹叶，鲜芦根治之；对病情较为危急，邪实较甚，邪毒内闭者，善使“至宝”“紫雪”“安宫牛黄丸”辈力挽危殆；对邪热入营血者清营汤、犀角地黄汤常用。

刘师临床不轻用补法，处方用药以清灵见长。

（一）苦辛淡法治疗带下病

刘某，女，二十八岁，初诊诉白带量多已两年余，月经周期如常，

经前三、四天腰痛，经来量一般，色暗，经期腹痛，月经已净十六天，现白带量多，色白， 外阴痒 ，伴头晕重，胸闷，脘腹胀，腰痛，肢软，脉沉滑，舌质红，苔薄黄。妇检：外阴轻度充血，阴道畅，白带淡黄，量多，宫颈光滑，轻度充血，子宫常大，无压痛，双侧附件未见明显异常。白带常规检查：白细胞（+），清洁度Ⅱ。刘师以为是湿热郁阻三焦，治宜苦辛化气，淡渗利湿法，兼用外洗药。

方药：黄芩滑石汤加味，黄芩、猪苓、大腹皮、蔻仁、竹叶、厚朴、川牛膝、乌药各九克、通草六克、滑石二十克、茯苓皮十五克，五剂水煎服，日一剂。

外洗药：蛇床子、地肤子、苦参各三十克、白藓皮十五克，三剂，浓煎，先熏后洗，日一次。

二诊时上方五剂已服完，白带较前减少，脘闷腹胀减轻，四肢有酸麻感，脉沉软滑，舌质淡红， 舌苔 黄，药已收效，又服上药十剂，洗药六剂，白带治愈。

按语：本例患者久居卑湿之地，感受湿热之邪，湿热郁阻三焦。在上则为头晕重，胸闷；在中则为脘腹胀满；在下带脉失约，任脉不固，则为腰痛，带下量多；湿困经络，故见四肢酸软。湿热为患，清利湿热是治其本，澄源而流自塞，治用黄芩滑石汤加味。方中黄芩味苦，清湿中之热，又有燥湿之功；蔻仁、乌药辛温，芳香化浊开痞，行气化湿，气化则湿化；茯苓皮、通草、猪苓、滑石淡渗利湿；大腹皮加厚朴理气除湿散满，牛膝引药下行；此中刘师还加了一味点睛之药淡竹叶，清热利尿，使湿有出处，效果更好。患者湿热郁结，外阴作痒，另加外洗药，燥湿清热止痒。服药十五剂，洗药九剂，诸症基本消失，白带治愈。

（二）苦辛淡法治疗产后热

王某，女，二十九岁，足月顺产一婴，产后数天外出捡收衣服，即感畏寒，发热，口干喜饮，服银翘片未见好转，体温持续在39℃左右，继而发生呕吐，不能进食，胸闷，头昏重，口淡无味，白天汗出，近几天每天上午体温在38℃左右，晚上无汗，体温在39℃以上，脉弦滑数，110次/分钟，舌质暗红， 舌苔 黄腻，查血象无明显异常。

此乃产后感受时令之邪，湿热阻滞中焦，宜清热利湿，表里两解，用黄芩滑石汤加减治疗。

方药组成：黄芩、大腹皮、竹叶、厚朴、乌药、竹茹、法夏各九克，滑石三十克，茯苓皮十五克，蔻仁、通草、黄连各六克，姜炭三克，两剂水煎服，一日内服完。

患者服药后体温开始下降，夜间降至正常，胸闷减轻，呕吐显著好转，能进少许饮食，但有时仍感畏寒，多汗，左关节酸软，脉弦软滑86次，舌质红暗， 舌苔 淡黄。继守上方去姜炭，加苡仁十五克，共两剂，水煎服。

二诊时患者体温37.4℃，畏寒发热、胸闷较前减轻，脉弦软，63次∕分，舌质暗红，苔淡黄。此热势渐退，湿邪未尽。治宜清热利湿和胃为法，守上方去黄连、竹茹，加陈皮九克，共两剂，水煎服。

三诊时服完上方体温已正常，精神大振，但食后略感胸闷，舌质淡红， 舌苔 淡薄，脉弦软缓58次∕分，此湿邪羁留未净，刘师以辛凉淡渗法，用三仁汤加减治疗：杏仁、法夏、厚朴、竹叶各九克，苡仁十五克，滑石二十克，通草、砂仁、藿香各六克，共两剂，水煎服。

四诊时患者体温已正常四天，一般情况好，唯进食后略感胸闷，脉弦软68次∕分，舌质淡红， 舌苔 淡黄，舌根部较腻，守上方加石斛十二克，共三剂，巩固疗效。

按语：本例患者因产后感受时令之湿邪而致病，湿邪困阻中焦，脾湿运化失司，胃失和降，则见胸闷，食后呕吐，湿邪化热，湿热相蒸，营卫失调，则见发热，恶寒，多汗，病属湿热两伤，湿热并重，表里俱病，治不可偏，用黄芩滑石汤加减，以清热利湿，表里双解。方中黄芩、黄连苦寒清热燥湿，茯苓皮、大腹皮、通草淡渗利湿，湿去则热得解，藿香、蔻仁芳香化浊，除湿醒脾，半夏、竹茹、姜炭和胃降逆止呕，大腹皮合厚朴理气，滑石、竹叶清热利尿解表，全方清热利湿，两解表里，服药两剂，湿热缓解，故体温下降，胸闷呕恶减轻。次诊感右膝关节处酸软，仍是湿邪阻经络之征象，乃守前方去姜炭，加苡仁除湿舒筋。再诊时脉已不数，体温37.4℃以下，热势减轻，故于前方中去黄连、竹茹继服。服后发热已退，食后仍感胸闷，是热邪已解，湿邪羁留未净，故以辛凉淡渗为法，用三仁汤开其上焦肺气而收功。

（三）苦辛寒法治疗产后热

刘某，女，二十八岁，产后一周，诊时已发热三天，体温在39～39.5℃间，感胸闷，恶心，昨日呕吐一次，小腹胀，有时疼痛，恶露未净，色暗量少，大便结，舌质红， 舌苔 黄腻，脉弦滑数，100次∕分。检查血常规在正常范围。询知患者居处低洼，喜食辛辣厚味，此乃湿热夹瘀血，治宜清热除湿，活血化瘀,刘师用自拟的验方半夏芩连枳实汤加味,法夏、荆芥、黄芩、枳实、厚朴、陈皮、杏仁、郁金各九克，当归、白芍、益母草各十五克，黄连六克，四剂水煎服，一日服两剂。

二诊时患者体温正常，37～37.1℃之间，小腹已不胀痛，恶露干净，仅觉四肢酸软，脉弦软，76次∕分，舌质红，苔薄黄，此乃湿热减轻，治宜淡渗利湿，养血活血，方用黄芩滑石汤加味：黄芩、猪苓、大腹皮、蔻仁各九克，通草六克，当归、白芍、茯苓皮各十五克、滑石二十克，共三剂，水煎服，日一剂。

三诊时患者四肢酸软基本消失，纳食增加，舌质淡红苔薄黄，脉弦软76次∕分，守上方三剂，巩固疗效。

按语：本例患者久居湿地，喜食辛辣，以致湿热蘊结体内，产后阴血骤虚，使湿热之邪乘虚而作；产后为多瘀之时，湿热与瘀血蕴结为患，故发热，胸闷呕吐，腹痛。此时发热较甚，为热重于湿，湿热之中又兼瘀血，宜清热除湿，活血化瘀，刘云鹏用自拟验方半夏芩连枳实汤加味治疗，方中黄连、黄芩苦寒清热燥湿，半夏、陈皮和胃降逆止呕，枳实、厚朴、郁金调理气机，杏仁宣肺利气，润肠通便，加当归、白芍、益母草活血祛瘀，佐荆芥辛散透表，全方湿热两解，气血并调，因其病势急，故日投药两剂，连服两日，体温降至正常，胸闷呕恶止，小腹不疼痛，恶露干净。仅见四肢酸软，改用黄芩滑石汤苦辛化气，淡渗利湿，佐当归、白芍养血活血，去病调经两兼顾，服药三剂，湿邪得去，病情基本痊愈，守上方三剂，巩固疗效，防其再发。此例产后发热，为湿热蕴结所致，其治宜清热利湿，用苦辛寒法、苦辛淡法，以清利为主，辛淡渗湿，邪去则正自复，切忌辛温发表，助长湿热为患，若有兼挟症状，则于清热利湿药中兼治之，主次分明，方能药到病除。

（四）分消走泄，宣展气机治疗妊娠恶阻

王某，女，二十七岁，身体肥硕，孕二月，恶心呕吐十天，饮水即吐，不能进食，卧床不起已两日，口干口苦，大便干结，小便色黄，脉沉滑数102次∕分，舌质红，苔黄腻。此痰湿郁阻化热，胃失和降，治宜清热化痰，降逆止呕。方用黄连温胆汤加味：黄连、苏叶、枳壳各六克，法夏、陈皮、茯苓、竹茹各九克，甘草三克，三剂水煎服。

二诊患者服上方后，呕吐减轻，能进少量饮食，但食后觉胸中闷阻，脉软滑，舌质红， 舌苔 黄腻，守上方加藿香9g，三剂水煎服，此后以上方加减共服药18剂，呕吐治愈，饮食完全恢复正常，精神好转。

按语：患者身体肥硕，平素多痰湿，妊娠以后，经行停止，冲气上逆，胃失和降而发为呕吐，久呕伤津，阴伤生内热，痰湿从热化，阻于三焦，三焦为气化运行的通道，湿热留恋则三焦气化失司，故见口干口苦，大便干结，小便色黄，食后胸闷，舌质红， 舌苔 黄腻，脉滑数等一系列症状。刘师认为其治疗宜分清走泄，宣展气机，以化湿热，用黄连温胆汤清热化痰，宽中止呕，加苏叶宣展气机，苏叶配伍黄连辛开苦降，分清三焦湿热，故呕吐减轻；食后仍觉胸闷， 舌苔 黄腻，加藿香芳香化浊，妊娠呕吐告愈。

（五）清肺润燥养阴治疗妊娠恶阻

某女,二十七岁，孕6月余,间断呕吐4月余。诊时频繁呕吐胃内容物，不欲进食，食入即吐，烦躁，四肢乏力，周身酸痛，无发热，无汗出等症，二便尚调。既往多次因“妊娠恶阻”在外院住院治疗,疗效不佳。查体正常,心肺未见明显异常。神清,精神差,面色苍白,表情痛苦,腹部膨隆,舌红，苔薄黄，脉沉数。诊为妊娠恶阻,治以滋阴润肺、降逆止呕,兼补胃气。刘师拟方：南北沙参各十五克,甘草六克,黑芝麻二十克,生石膏三十克,阿胶、麦冬、炙枇杷叶、桑叶、竹茹、川贝母、黄芩、杏仁各九克。嘱每日一剂,水煎频服。服完第一剂,呕吐减轻,欲进食，第三日早上呕吐明显减轻,面色转红润,四肢乏力好转，五剂服完后仅晨起轻微恶心,饮食可。

    按语：本案患者以频繁呕吐、食入即吐为主症。呕吐日久,阴液大伤,气随液脱,导致气阴两伤,阴伤日久,郁热内生。刘师以清燥救肺汤加减,滋阴润肺,降逆止呕,兼以益气。肺阴得滋,肺气肃降,则一身之气机条畅,胃气得降而呕自止。待患者呕止,饮食转佳,水谷生化有源,体虚之症自可缓解,毋需大剂补益。妊娠恶阻是以恶心呕吐、头晕厌食,甚则食入即吐为主症的一类病症,其主要病机为素体胃虚,冲脉气盛,上逆犯胃,胃失和降。临床治疗本病多以调理中焦气机为主,治法为平冲降逆、和胃止呕,兼补胃气。刘师独辟蹊径,不降胃气,先清肺气。肺气清肃,气道通利,则冲气自平,胃气自降而呕止。清燥救肺汤出自《医门法律》,本为燥热伤肺重证而设。刘师取其方义,加减化裁,治疗妊娠恶阻证,疗效立显。

（六）通腑泄热辛凉咸寒苦甘法治疗急性盆腔炎

王某，女，三十七岁，已婚。因右少腹胀痛八天，恶寒发热七天，以“急性盆腔炎”收住入院。入院时阴道出血，色暗红夹血块，下腹压痛，体温39℃，妇检：子宫体略大，按压宫体宫颈有较多的脓血性分泌物流出，右侧附件压痛，B超检查提示右侧混合性包块﹙7.6×127.49999999999999px﹚，血常规检查：白细胞10.2×109／L，中性粒细胞75%，淋巴细胞25%，血沉70㎜／h。入院后以抗生素及解热镇痛药治疗，三天未效。急邀刘云鹏会诊，此时发热已九天不退，阴道出血增多，有大量血块，口干苦，小便黄，大便结，舌质红，苔黄腻，脉洪数116次∕分，刘师仔细查看病人后，认为这是热毒瘀血内结，气血两燔之候，证属热入血室，拟凉隔散加味，处方：芒硝、大黄、薄荷叶各九克，炒栀子、黄芩、竹叶、知母各十二克，连翘、芦根、赤芍各十五克，甘草六克，丹皮十克，蒲公英、二花、生石膏各三十克，急煎服，一日两剂。次日复诊，服上方后热退便通，体温36.4℃，诉右侧少腹掣痛，重按痛甚，口干苦，苔黄厚腻，脉数减88次∕分，继守原方煎服两剂，上症均减，唯阴道少量出血未净，舌淡红，苔黄干，脉细数88次∕分，曰病乃高热久羁，气虚阴伤，余热毒邪未尽之象，方用竹叶石膏汤化裁，以益气清热养阴，凉血解毒止血，处方：太子参、蒲公英各三十克，竹叶、麦冬、蒲黄炭各九克，丹皮、炒贯仲各十五克，炙甘草六克，服药后阴道血止，实验室检查正常，B超检查包块缩小，出院后继续门诊治疗。

按语：本例热入血室乃温病范畴，从病情的发展看，初期经水半月方止，应是血热妄行，惜当时未能以清热凉血活血化瘀为治，以致热结于内，刘师认为疾病的发生，往往是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的，时值盛夏，患者热郁于内又遭致外邪热毒的侵袭，入于血室，气血两燔，其症状表现为高热，口干苦溲黄，便结，阴道下血量多，苔黄厚，脉洪数等，热毒与血相结故形成癥块，此时急宜清热透营，凉血解毒，用辛凉咸寒苦甘法，以凉隔散上下分消以泻火热，合辛凉重剂白虎汤加减以退热保津，加丹皮、赤芍以凉血活血止痛，用蒲公英、银花以清热败毒，昼夜急服两剂，次日即脉静身凉，可称覆杯而愈，后仿竹叶石膏汤意以益气清热生津兼佐凉血止血药，热清血止，包块亦缩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