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这是一篇老文章,但是还是有启发意义)
对于发嗲,我是一直不喜欢的,而且从骨子里看不惯发嗲的男女。但下面这个病例,这位年轻的女性用生命告诉我,无能男女,该发嗲时得发嗲。否则,会误了自己的性命!
那是7年前的6月1日下午4点钟,值班医生语无伦次地说有个病人,估计是异位妊娠,来医院时情况很差,现在心跳已经停止,叫我马上去医院。。。。。。我连闯了3个红灯上了高架后,硬是在限速80公里的路上开到了130km/h,用不到15分钟的时间,把平时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走完。当车停到急诊室前,保安还没来得及叫我把车泊好时,我已经到了抢救室。发现患者的呼吸机已上好,心跳呈室颤型。又过了大约10分钟才转为窦性心律。就在这极度紧张的10分钟里,完成了报告总值班、组织麻醉、血液、急救和妇产科、手术室的准备,并报告了市妇保所、完成了急诊手术的一切法律手续。所谓手续,就是家属签字。不过,那个男人全然没有了正常的思维,除了眼泪,就是一双不停抖动的手。。。。。 沃医妇产名医集团妇产科左绪磊
手术在急诊科的小手术室进行。虽然条件比不上大手术室,但为病人争取了至少10分钟的时间。麻醉也毫无意义了。当划下第一刀的时候,没有丝毫的痛感和反应,皮肤皮下也没有血液流出。。。。。。其实,在把病人抬上手术台之前,400毫升血液已经被挤入了患者的血管。。。。。。将腹腔打开一点点的时候,乌黑的血液伴随着大约50毫升鲜红的血液溢出术野。。。。。在吸出了近800毫升血液之后,我发现致命的破口来自于右侧输卵管间质部。一个约2cm大小的破口,被满满的绒毛堵着,子宫也是苍白的。手术似乎很顺利,在不到20分钟的时间内,就结束了。关腹前,又吸了几百毫升的积血和血块,估计总的出血量应该在2500mL以上。望着心电监护仪上那上串下跳的曲线,我的心也随之越来越紧张起来。
术后病人的情况很差,血压始终上不来,一直靠升压药维持。心率从30次/分到70次/分不等,很不规则的跳着,似乎有随时停止的样子。又用了大约半小时,患者的情况才稍微好转。在与麻醉师对患者做了评估后,觉得在转运到ICU病房的这5分钟之内应该是安全的,我们把病人送到了推车上。。。。。。。
那个男人办理了入院手续,才发现患者不仅有体面的工作,而且有多数人羡慕的医保。患者的其他家属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了手术室前。白发苍苍的公公婆婆和一个11岁的儿子,还有她的弟弟和妹妹。望着那位想给我下跪的老人,我实在不忍心将实情告诉这几位善良的亲友。在儿童节的这天,本来是应该躺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儿子,却陪同父亲将病重的母亲送到医院。。。。。。孩子很乖,泪水一直挂在眼里,但就是没有流出来,坚定而沉着的眼神里似乎在告诉我:妈妈没事。我实在不想伤害这个孩子,所以叫家属把孩子送回家去。。。。。。
乘着患者病情稳定的刹那,我问了一些患者的情况。原来患者就住在医院附近。如果他们从家里爬到医院,估计最多也就15分钟的路程。在到卫生局妇幼处开会的路上,我专门计算了一下从医院到这户人家之间的距离:开车最多5分钟。如果运气好,没有红灯的话,距离应该更短。
但是,这个病人在腹痛6个多小时的时间内,在痛得走不动时,夫妇俩才想起来应该去医院。他们在到达医院的时候,儿子一直陪同着。可见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灾难。妻子没有了下车的力气,丈夫把妻子抱下了出租车。在急诊科,在医生刚刚怀疑是异位妊娠的时候,这位42岁的女人突然脖子一歪,失去了知觉。心电监护的结果,是一根直线。。。。。。
当病人到达重症监护室的时候,病人的脸上出现了淤斑,随之 针眼 流出不凝固的血。我们靠关系弄来了纤维蛋白原、冷沉淀;靠卫生局调来了血液和血小板。。。。。。但后来淤斑越来越多,一片一片。。。。。。医院书记(总值班)、血液科、心内科、 肾脏病 科、麻醉手术科的主任们,当然还有我,以及医院紧急从院外组织的专家和卫生局妇幼处的领导,都到了监护室外。诊断是一致的:右侧输卵管间质部破裂大出血、失血性 休克 、DIC、多器官功能衰竭。。。。。。。输血、纠酸、抗纤溶、利尿等等,一切的手段,一切的措施,一切的祷告,都没有使患者的血压,恢复到80mmHg以上,心率却不断上升,从100次/分,到110,120,130,140,150,160。。。。。。。终于在次日清晨6点多钟,突然变成了一条直线。。。。。。。
在填写死亡登记表时,下级医生发现,患者的前6位身份证号码,与我的身份证号码相同。一问果然是我的邻居。原来,这家人命运多牟。她随父母在文革期间发配到我老家附近的一个农场。作为家里的长女,后来获得了在魔都安身立命的身份。而她的弟弟和妹妹,却没有这么幸运:没有户口,没有身份,在这个城市里暂住到今天。。。。。。
或许是吃苦太多,或许是早年的生活太艰辛,她没有城市女人的娇气,更没有城市女人的嗲气。因此,在疼痛了6小时之后,直到已经没有了走路的力气,才由丈夫护送入院。其实,像这样的病人,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。有工作、有医保、有家室,却一直拖到心脏骤停。。。。。。以前,我们把这类病人都归于经济原因,现在,我突然发现,城市里还有这样一类人。
在她临走前2小时,我估计她没有了多大的希望,安排她的弟弟、妹妹与她见上最后一面。一个很结实、很豁达的男人,在看到姐姐身上大片的淤斑后,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。。。。。。在安排她的一个好友和她的先生最后见面的时候,那个男人,还在一遍又一遍地说“我们回家吧,我带你回家”。。。。。。。
在区卫生局组织专家对这个患者的死亡讨论会上,我们都认为,如果再早半个小时,或许就可以挽救其生命。如果这个女人哪怕有半点城市女人的嗲气,她的命运,或许就完全两样。“我痛,送我去医院”;“我不舒服,送我去医院”;“我爱美,送我去医院。。。。。。”但是,这个女人,什么也没有说。在她感到口干的时候(其实应该是失血性 休克 的早期表现),她的丈夫,递上了一大杯热水。她感到好多了,感到已经满足了,感到已经享受了丈夫最好的爱,不想,却与我们阴阳两隔,去了阴间。